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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什么全凭兴趣,更不更全看心情。

玫瑰色的阿尔卑斯

 

在我准备去瑞士的行程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在大洋彼岸的朋友聊天。她得知我要去瑞士,便问我:“你听过一个笑话吗?”

 

我:“您请说。”

 

朋友:“瑞士人喜欢在三个地方打洞,他们喜欢在奶酪上打洞,在山上打洞,在国际公约上打洞。”

 

我笑得差点手抖点错了订airbnb的时间。

 

这是题外话。

 

六月,在经过数个小时的火车以后,我们远离了金碧辉煌的巴黎。火车把我们丢在了一个小小的火车站里,站外细雨蒙蒙,把我们的脚步拦截在了车站的屋檐下。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电车正慢悠悠地开过,那速度看上去似乎也不比路边的行人快上多少。

 

于是我转头对朋友说:“你看,我们到苏黎世了。”

 

她表示同意,然后说:“我没带伞。你带了吗?”

 

于是我们的瑞士之旅,便从在火车站里找便利店开始。

 

 

 

苏黎世,卢塞恩,日内瓦,少女峰。

 

这就是我们在瑞士的全部行程。

 

瑞士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我们去的三个城市,每个都像是被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它们都有一片低矮的房子,一条河,一片湖。河水从不大的主城区里穿过,河边尽是些浅色调的矮房子,它的尽头则一定是城边的那片湖。

 

湖水上似乎还一定要栖息着成群的天鹅。

 

我们第一天抵达苏黎世的时候正值傍晚,便顺理成章地选择了火车站对面的一家小饭馆里解决温饱问题。那时虽然正是下班高峰,可街上一切却都是慢悠悠的,行人是,电车是,天鹅似乎也是,一切显得不慌不忙——这点对我们来说着实十分新奇,毕竟这种景象在伦敦就像晴空万里一样少见。

 

随后我们便发现这在瑞士实属常态。这儿似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时间紧迫,永远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安定感。这种安定感来自于何处我并不太清楚,只是太过舒适的悠闲感很容易让人怠惰,于是我便也就放弃了深究这个社会现象的机会。

 

清晨我们从房东家纯蓝色的房间里起身,吃过早饭后一路散步到湖边去看看那儿的天鹅和喂天鹅的小孩子们。湖边的公园自然是绿草茵茵,可更有趣的还是水边优雅的天鹅和手里捏着面包戏弄它们的人。

 

这儿的天鹅似乎都被驯化得失去了攻击力,一点都不像它们在华威的那些同类,至今还在试图用尖利的喙吓跑敢于靠近它们五米范围内的人类。

 

湖边的小路是风景相当不错的地带,顺着它一路往东北方向漫步,左边是房屋错落的主城区和大教堂,右侧是碧波荡漾的湖面。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偶然有一辆电车打着铃从身边经过,铃声并不急躁,反而在湖面上激起些颇悠扬的回声,并不能惊动哪怕一只天鹅。

 

倒也是一段好时光。

 

但我们还是要残忍地离开它去热闹的市区,那儿的街道上铺着不平整的石块,路边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糖果店或是咖啡馆,小摊贩努力叫卖他不值钱的陈旧胸针,好看是好看的,荆棘上缠着一朵半开玫瑰花,可惜别针是坏的,失去了它本应有的价值。我问小贩这有什么用,他笑:“她漂亮,这还不够有用吗?”

 

真是狡诈的瑞士人。

 

我们心有旁骛地经过这散发着甜蜜香味的一切,奔着欧洲的陈词滥调——大教堂而去。在那儿我们爬上了高耸又陡窄的塔楼,并在这期间和若干膀大腰圆的人们在楼梯上狭路相逢,艰难地互相腾挪出空间来让对方通过,那场景着实是十分尴尬。

 

总之我们历尽艰险,终于得在楼梯的尽头俯瞰整座城市。从苏黎世湖一路向北溯回,苏黎世河玉带一般贯穿了整座城市,一座座桥梁横跨其上,连接起了东西两边的市区。熙熙攘攘的人群近在咫尺,广场上的天使雕像展翅欲飞,弯曲的石头小路被密密匝匝的浅色房子遮挡住了拐角,使人好奇它们究竟通往何方。

 

教堂之于欧洲虽然是陈词滥调,但也带了各自的好处。譬如它们塔楼的高度,对于城市而言就再合适不过,既不过高,高到看不清底下人的生活细节,也不过矮,矮到让人无法对它产生崇敬之心,总而言之,是十分合适的高度,像是上帝俯瞰世间,可他也爱众生。

 

当然这要感谢当时并不发达的建筑建造水平,否则主教们一定不会甘心让自己离上帝这么远的。

 

在即将离开苏黎世的那个下午,我和朋友分开,在某个小广场的拐角买了张上面印了座小桥的明信片。我带着它去河边的一个小小的咖啡馆,向侍应生要了一杯咖啡和一支笔,在那安静地坐了一个钟头,在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的寒暄中用记忆填满了卡片上的空白,以此结束我们在苏黎世的旅行时光。

 

 

 

卢塞恩,或者,我更愿意称它为琉森。这座碧绿色的城市,确实衬得上琉森这个显得过分玲珑的名字。

 

比起苏黎世,琉森更安静,更自在,更古老,也更有某种审美意味上的艺术感。

 

在这儿,我们住在城市的上游。透过细细密密的雨丝沿着河边往下游走十分钟,就是两座花桥和湖边高耸的教堂。

 

——是的,又是教堂,只不过这一座沾了些奥黛丽赫本的名声,连带着它那细长的塔尖都变得格外清丽罢了。

 

琉森和苏黎世或是日内瓦比起来,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我说不上来,去赞美她就像是要为我对她莫名的喜欢找个理由一样,同属于强人所难。可我真真切切地喜欢琉森,这座小城市太安宁了,以至于我们虽只是对她仅有一瞥的过客,在这儿的一天时间里却迅速地产生了想要终老于此的想法。

 

唉,谁能不喜欢琉森呢?趴在花桥的栏杆上看桥下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廊柱就能轻易地使我陷入不足为外人道的沉思,周日教堂的管风琴声回荡在湖面上空,细密的雨幕下是起伏的丘峦和偶尔突破自然界限的小城,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以漫步而至,显得电车在这儿简直像是个不必要的摆设。

 

我站在周日的湖边和天鹅们面面相觑——或许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想,天鹅们也许在心里大骂我是个傻瓜。但事实上,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挪动,我对着湖面发呆,一头热地羡慕着它们能栖息在琉森湖清澈见底的水面上,而它们看着我,思考我准备什么时候向它们抛下一片面包。

 

 

 

瑞士的火车确实不负它的盛名。我们穿梭于城市之间,每一趟火车都不曾早过或晚过哪怕一分钟,就像瑞士的钟表那样分毫不差。

 

更妙的是它的铁路线的景色。壮阔的山谷,大片的草甸和湖泊总是在列车转过一个弯时忽然呈现在乘客眼前,就好像一个接一个永远没有终点的surprise,你永远不会预知在下一个拐角后等待你的究竟是遍布鲜花的草原,还是陡峭山崖上飞泻而下的瀑布。

 

我对同伴说:“我好像第一次上阿尔卑斯的海蒂啊。”

 

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对海蒂实在爱得深沉。”

 

那倒是真的,我之所以这么喜爱瑞士,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想看看书里描写的那座傍晚夕阳下的玫瑰色的阿尔卑斯。

 

我甚至一度认定整个瑞士都是玫瑰色的,是那种梦幻的,甜蜜的,不切实际的颜色。

 

虽然事实证明这样的幻想本身就不切实际,但我依然要固执地用它来做我的标题。

 

在经过毫不乏味的旅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那座“让瑞士人在国际公约上打洞”的著名国际城市——日内瓦。

 

在此之前我错认过它,一定程度上来说,我觉得这该怪瑞士的城市都长得一个样。当时我们的火车刚拐过一个山脚,根据瑞士铁路线的惯例,山脚后宽阔的湖面和湖边一座城市占据了我们的视野。

 

那城市建在了半山腰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依山傍水,实在太过漂亮,于是我忍不住武断地对我的朋友说:“那就是日内瓦吧。”

 

她打开了谷歌地图让我看,哦,原来我们和日内瓦之间还隔着一整个日内瓦湖呢。

 

无论怎么说,我这样的草率和武断,确实是很对不起日内瓦。

 

在日内瓦的时候我们就住在一望无际的日内瓦湖畔,地理环境优越,于是一个没忍住又在第二天的清晨起了个大早去湖边看天鹅——这回是两只大天鹅带着一群“丑小鸭”,于是它们终于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点紧张,在我们突然靠近它们的孩子的时候张开翅膀恐吓我们。我们反思了一下,觉得这样吓有孩子的父母确实有些不人道主义,就迅速地给它们扔下了一块面包后掉头就走,沿着湖岸走去北边的城区。

 

或许是我们去日内瓦的时间正好赶上了瑞士的宗教节,城里一派悠闲懒散的景象,连在主城区的石头路上都碰不到几个行人。天色倒是放晴了,风和日丽,十分适合散步和野餐的天气,我们于是慢悠悠地绕着主城区转了一圈,在路上停下观赏过一番手摇八音盒的演奏后——这种八音盒的音色很特别,声音也大,摇出来的声音环绕在老城上空,大老远的就把我们吸引了过去——找了家在露天设了卡座的餐馆吃瑞士著名的奶酪火锅。说实话,火锅并不太好吃,主要是奶酪有些太腻了,但和鸽子们同桌抢食的经历十分有趣。瑞士的鸟类确实被纵容得过于胆大了。

 

 

 

在六月份去瑞士其实不算什么很好的选择,无他,雨水太多了。我们在上少女峰的那一天还很担心了一阵天气,只担心还是阴雨连绵,让我们和雪山擦肩而过。

 

但好在我们的运气很好,一路坐车或是齿轮小火车上山,都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安安稳稳地欣赏了一路的绿草鲜花,湖泊边的村庄和成群的牛羊。齿轮小火车是老式的样子,两边的窗户推上去就可以让阿尔卑斯的山风穿过车厢和按耐不住激动的旅客们打个招呼。陌生人们两两对坐,很快便能不拘话题闲聊起来,于是我们得知坐在我们对面的老先生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孙子,都住在美国,他自己则定居巴黎,人生最大的乐趣便是环游世界——“我一年十二个月总有十一个月不在家”,他说,很快就拿着自己随身的单反和我朋友聊起了摄影,两个人还合伙起来嘲讽了一番我手中的傻瓜相机。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在这样的闲聊中窗外的景色也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草甸越来越荒凉,岩石开始裸露出来,远处露出了某个巍峨的山尖,上面覆盖着白雪。我们快到了。

 

我们这一次没能看见玫瑰色的阿尔卑斯,只看到了浑身素白的少女峰——因为天气太好,站在山峰上往下看,能清晰地看见近处平原上一簇一簇的村镇和广袤的草坪。

 

雪山是一种很神秘,兼具了美和力量的存在,我想人生如果要列遗愿清单的话,看一次雪山是一定要被列进去的。我在山下遥望它的时候只觉得它冷硬不近人情,山石的线条坚硬,雪色冰冷,让人望而却步,忘记自己一心想来见它的初衷,只想赶紧逃离。可站在山顶上和它无距离接触时,又觉得那些山石和雪层的起伏被盘踞上方的云层遮蔽,于是变得温柔了起来。在六月,白雪正在消融,一点点的雪水滴在我手臂上,提醒我它将汇进那些河流,穿过村庄或城市,去滋养那里的生灵。

 

 

 

我只能用“慢悠悠”去形容瑞士,这个词虽然我已经说了许多遍,但依然不在意再将它说上一遍。

 

当我们从日内瓦回到伦敦,在London Bridge Station将要分别时,我朋友看着周围行色匆忙的旅客们对我说:“我终于感觉我确实回到了伦敦。”

 

在瑞士遇到的人和事情也是很有趣的。

 

在上少女峰的时候,我们是报了一个当地的旅行团去的。旅行团里凑巧有几个中国老阿姨,半个英文词也不会说,和带队那位会说英法德三语的导游面面相觑了半天,终于被我朋友看不下去拉着我去解了围。作为感谢,我们这位三语导游神神秘秘地送了我俩两颗巧克力——礼轻情意重,有趣的是巧克力本身做的精巧,是雪山的微缩模样,尖顶上的白雪用了糖霜来代替。

 

在卢塞恩的时候,我曾在老城墙下迷路,就连google map都解决不了那儿乱七八糟的小路,于是我只好向坐在路边的一对夫妻求助。

 

我问:“请问你们知道去受伤狮子的雕塑该走哪条路吗?”

 

那丈夫冲我晃了一下单反:“我能为你拍张照片吗?”

 

我:“不好意思我可能误会了,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帮你们拍照?”

 

他们莫名其妙地对着我笑了起来,让我怀疑自己是个傻瓜。

 

那妻子:“他想为你拍照。不要担心,他不是收钱的那种类型。”

 

和他们纠结了半晌后我终于了解了他们也不是本地人,只是来玩的游客,并不知道我问的地方该怎么走。我平白在他们那儿浪费了许久的时间,错过了去看狮子雕像的机会,最后也没有答应让他们为我拍照。

 

我们在苏黎世漫游时,在酒吧里遇到过坐在吧台前用德语冲我打招呼的陌生人;在日内瓦check in时,遇到过独自一人去旅行,因为语言不通被堵在柜台前的中年女士;遇到过有洁癖的德国房东,我们还遇到过在瑞士本地工作的中国年轻人,她告诉我们哪里的山景特别,又有哪家的奶酪拼盘好吃;在日内瓦时,我们遇到一个美国女生,她告诉我们她前不久在苏黎世大学交换,如今正打算回家。

 

当然还有那个儿子远在美国,自己孤身一人四处游玩的老人。

 

所有这些人,我们和他们悭吝一面,彼此除了在瑞士的短暂缘分以外再无交集,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但这些短暂的缘分反复地叠在一块儿,像压在箱底日久模糊的老相片,虽然无用,但也是旅行的意义所在。

 

 

一个预告【为什么会有预告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

 

伊斯坦布尔是我最心仪的城市,我对所有人都这么说。

 

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只要三十里拉出租车司机们却骗我们要一百二十,是刚到宾馆时宾馆就不幸停电,把我们关在黑暗里呆了几乎三个小时,还是那天浇透了整个城市的滂沱大雨。

 

我们终于无法再继续在黑暗中等着电力恢复,便冒着雨跑去了隔壁的街上吃饭。石子路在淋了雨后湿滑得无法行走,索性没几步路,我脱了鞋子,就这么赤着脚走去。到了餐馆后我们又被老板告知饭店里没有空位,便干脆在大雨里坐在他家简陋的油布棚下吃我们那天的第二顿饭。

 

有人问过我最喜欢哪里,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对伊斯坦布尔的印象到底是什么。

 

我想,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我们坐在那个看上去随时能倒下来砸在我们头上的油布棚下吃饭。棚里有一点昏暗的灯光,棚外是黑暗的街道和倾泻而下的水幕,把城市里的一切明明暗暗的人造光都模模糊糊地隐藏在那后面。我们捧着餐后上来的热苹果茶发着呆看了半天雨中的伊斯坦布尔,身边时不时有各种毛色的野猫经过,它们不理我们,于是作为报复,我们也不理它们。远处寺庙里传来布告的声音,是听不懂的吟诵。一切都是混乱,偏偏又都安静地恰到好处。

 

虽然说出来怕是会被人嘲笑,但这个瞬间确实是我迄今为止对伊斯坦布尔最鲜明的印象,也是我爱上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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